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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豆定乾坤
  ■葛权(湖北省宜昌市五峰自治县广电网络公司退休人员)
  那年我8岁,刚刚能够记事。
  大队(那时还不是村)里开大会,我随父亲到大队会场去玩。大会一开始气氛就很严肃,我们几个小伢子也和大人一样吓得不敢出声。记忆里大概是公社(现在称乡镇)书记讲话,尔后是大队干部讲话,代表候选人陈平和李中志走到台上,一人一把凳子,背后放一条桌,条桌上放个空盆。参加大会的社员以户主为代表,依次走上台,从入口处领一颗黄豆,在陈平或者李中志背后盆中投下。
  年龄稍长后,才知道那次丢黄豆是选乡人大代表。
  “当、当、当……”黄豆掉到盆里的声音,渐渐没有开始的那么脆、那么响了,估计每个人背后的盆里,都积了不少的黄豆。
  终于轮到父亲丢黄豆了。这是最后一颗黄豆。
  父亲胆小,每次开会都远远地坐在最后。
  记得那天父亲站起来,往台上走了几步又折回来。他问旁边的刘婶:“有好多豆哒?”
  刘婶悄声说:“姓陈的274颗,姓李的也是274颗,就看你这颗豆豆哒。”
  我看见父亲褐红色的脸上,泛起了红晕,父亲脸红了。
  父亲为什么脸红,是紧张?还是害怕?只见他怯怯地向台上走去,沉重地一步一步往前走,像拖着石块般。几十米的土坡走了好长时间。这时,我发现会场上近六百双眼睛都望着他,陈平和李中志也都眼睁睁地盯着他。我那时虽然才8岁,那天天气也不热,但我感觉我的嗓子冒烟了,竟然口干舌燥得有些恶心。
  父亲一定在犹豫,该丢谁的豆呢?按照父亲的处世哲学,他是明哲保身的,谁也不想得罪,大凡此类需要表态的事情,他都是远远地躲开。
  可这次,他是想躲也躲不开了。我想他一定是在后悔,当初怎么就坐在最后头呢?
  父亲终于走到了台上。他又问了问门口处发黄豆的人:“多少黄豆哒?”声音虽然不高,好像在颤抖。但我还是听见了,会场上的其它人也听见了。
  “陈平274颗,李中志274颗。”回答得很确凿。
  父亲走到陈平和李中志身后,举起了手,食指和拇指之间夹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黄豆,那颗黄豆好像比别人的要大要亮要圆。父亲的手有些微微抖动,手中的那颗黄豆的阳光照耀下,就越发越晃眼起来。父亲看了看那颗黄豆,又看了看盛豆的盆,看了看盆前的人,他冷静得不像昔日的他了,他也好像不胆怯了,不害怕了。就在这时,我发现他额前沁出的汗珠,像手中的黄豆一样颗颗分明。
  父亲举着的手落了下来,食指和拇指就松开来,那颗又圆又亮又大的黄豆滑落出来,成一道弧线准确地、响亮地落在李中志身后盆中。这颗黄豆发出了两个声响:先是撞在盆沿上,清脆悦耳;后是反弹到盆里的黄豆中,沉闷而细微。
  李中志当选了乡人大代表,父亲一豆定乾坤!
  会场里人嘈杂起来,我忙跑到台前寻父亲,父亲却不见了。只见李中志摸着胡子蛮高兴地坐在那里,陈平则黑着脸走下台来,顺脚还把一个“大公鸡”牌烂烟盒踢得飞出去,好远、好远。
  我一溜小跑跑回家,却见父亲早回来了。他蹲在柴灶后脸色煞白,怔怔地一点气息也没有。我傻了,大气不敢出。好久好久他才嘘了一口气,自言自语地说:“总不能还让恶人再当道吧!恶人能替我们群众说话?”
  一转眼,几十年过去了,现在的代表选举已经比过去频繁得多,民主得多,人性得多,科学得多。父亲如果再参加选举,一定不会像那一次丢黄豆那样,在众目睽睽下紧张胆怯,也不会像那次丢黄豆那样抉择得艰难吃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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